(1)
我要和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告别了,多年来她给予我慰藉。而我决定不再爱她。但很显然这决定并不彻底,我还在犹豫。
然后前些天我做了一个梦。我第三遍叙述这个梦,已非常娴熟:梦中我在算卦,只有一次机会,我却有两个问题。
一个问题:记不清楚了。
第二个问题:我和她不应该继续下去了吗?
梦中我选择问了第一个问题。那天周迅离婚,窦靖童上热搜,现实的热点烙在了我的脑子里,算卦人给的答案我都记不清楚,总而言之就是窦靖童什么什么什么的——醒后我追悔莫及,捶胸顿足大骂自己二百五。这样好的一个用玄学指导生活的机会,我不问我自己,去问什么窦靖童。
但我大概也不敢要一个确凿的答案,我怕算卦人真的把棺材抬到我眼前,告诉我:玄学说了,就这么办。
身心为她几度停摆,而她掌握我所有社交账号,关于她的故事我竟无处可说。我想这个问题想到心碎。
(3)
昨天理所当然地想起洪,我们度过了2018年的圣诞节——想想吧:这美妙的年份与节日,我们过得很开心。当时浑然不知接下来的两年将年复一年地愈发狗屎。
洪某的title很复杂:我视他为我的好朋友,接着他是我众多关系亲密的前同桌之一,曾经我们是男女朋友,然后他成为了我的前任。如今我还是视他为我的好朋友,哪怕我们再不联系。
在我不爱他的这一年里,我和我们的共同好友绝不提他,但在交集范围外,我和所有人提起他。这个月我才意识到我提起他的方式如此一致,我是一个坏前任。我在言语上调侃他、轻贱他,以期望降低他在我心中的重要性,最终如我所愿,他也成为了我能随口提起的一个人。
昨天圣诞节,我给yo写信,在箱子里翻出信封,装上,送出。
这里有四件事需要指明。
yo知道的是:我爱她。
yo不知道的是:我曾经用同样的信封给洪写过情书。
一件不为人知的事:这个信封我很珍爱,三个装。取出时发现,我给yo的是最后一个。
一件恐怖的事:我不记得还有一个信封送给了谁。
我是不是忘了一个人,在洪与yoyo的间隙里,我是不是还爱过一个人,但是我忘记了?
(4)
我无暇去想。回忆勾起了我莫大的兴趣,我开始翻找相册。关于洪的一切我已经烧了个精光,他给我写的祝福、作文、他的照片、我们的回忆,通通消失在了这一年里我无数次失手纵的大火里。但是、但是——我为他写过的所有东西我都拍照存档了。
明确一个概念:哪怕原件被我情真意切地赠与了他,但我为他写过的东西,依然属于我。
所以它们全都还在。哪怕不到200字的便条。
找到了那封被我塞进珍爱的信封里的情书。文件夹名是:作品。
在宿舍里被自己的幽默笑到不能自已,是的,这是我将他反复轻贱的其中一条路径。我把那段爱里的洪模糊处理,我把他视作一样工具,以刺激我的爱、痛苦、激情、创作欲。我为他写出过很好的句子。既然人与人要分开,那么总得留点手信。他如果在我的文件夹里,那么类目是:原型。
感谢云端,下载情书,日期是去年六月。仔细阅读,阅毕仓皇而逃。不能客观评价它的好坏,因为目光停在第三行就被拽进回忆的沼泽地,我的第一句话就在指责我的言而无信,我对他说:我喜欢你或许只是十八岁,我爱你将用一生的尺度。
重要的背景是,我们先当好朋友,再当了恋人。至今还是好朋友,只是不再联系。很好的朋友,在我们还只是朋友的时候,我为他写过很多博客,我们大笑、吵架、怒斥彼此。但最后还是大笑。情书里的喜欢是男女的维度,但里面的爱是朋友之爱。
我给他的承诺是:即使不喜欢了,朋友还是能当个一生吧。
这一年里我撕毁条约,把我们友谊的墙砸个粉碎。背信弃义的是我。
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。
情书中,我对我爱他这件事的形容:
“让我不提那个字给你写一封情书”
“我从未在任何纸张上留下证据,因为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大的把柄”
“非常危险,非常突然。想让一辆火车把我撞死”
“谢谢你,我人生中为数不多可圈可点可喜可贺之处”
“假如这儿有本书的话,你是它最好的章节”
“无法接受我们的相遇是偶然。平行宇宙的我该怎么办?”
“我的一切希望、一切哀愁都在深切的秘密中向你奔流而去”
还隆重援引泰戈尔并篡改得一塌糊涂:你向我看上一眼,我整个生命属于了你。
如今来看,观感竟不如我以为的那么肉麻,因为千锤百炼,这一年里我变得浮夸又绝望,那时偶然的少女杂念已成为日思夜想:想让一辆火车把我撞死。这“作品”好坏不能评价、不能客观。匆匆关掉相册,心惊肉跳,回忆很惊险,棉花下面是荆棘,每步都忐忑又刺痛。
以为在他之后爱着很多人,原来事实并非如此,假的爱在真的爱面前竟然这样勉强、一击既碎。
再一次问那个问题,我和他的爱以一种很有象征性的方式结束。热恋初期,我患得患失,告知他:有一天你会幡然醒悟,意识到你并不爱我。像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,代笔人门廊下费尔明娜转过身看见久别的阿里萨,那一刹那她恍然大悟!原来自己对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!她根本不爱他!
大作家的魔幻色彩果真波及了我的生活,我们故事的结局就像我当初预言的那样。唯一失手的地方是,费尔明娜是我,阿里萨是他。
那天中午躺在床上,第一时间告知的是在化妆的室友,我说我好像不爱他了。室友非常惊讶。接着第二个才告知他。生活的急刹车像费尔明娜的猛地一回头。一直认为2019年的所有悲伤归功于他,不爱之后过了一个好年。
那封信让我找回了遗失的爱,令我眼眶酸胀。惊觉无论是好的爱还是坏的爱都是我失而复得的金子。
(2)
十二月里充斥着一种氛围。向朋友形容,她感同身受:像盯着厨房里平时没有被清洁到而涂满油烟渍的小角落。也像莉拉说的边界消失。
坏事与坏事之间的壁垒被打通,我决定不再爱的那个朋友是其受害者。一直以来我爱她,她给予我大量的慰藉,告诉我不要死。告诉我解决办法。她和她身上令我崩溃的东西一直是两个体系,我可以分门别类地去处理,对于她我爱就是,对她身上让我崩溃的东西我视而不见。可突然之间我像系统坏了一样,井井有条的类目被打乱:她和她那些令我死的东西突然混在一起。经典的文学母题:爱还是死。
算卦的梦,期望再梦一次。
想起来了。还有一个信封给了她。